我对我青年时期的选择,终身无怨无悔。现实生活使我进一步懂得,青年时期结合国家的需要选定事业的方向是非常重要的。 1950年2月,广袤的东北大地尚沉睡在冰封之下,我依依挥别了故乡和亲人,登上了去沈阳的列车,开始了东北实验学校(辽宁省实验中学前身)的求学之路。 从辽北小镇来到东北首府沈阳,使我大开眼界。学校位于沈阳北陵附近,校园优雅宽阔。教室窗明几净,每间教室是“玻璃黑板日光灯,水磨石地板麦克风”,黑板上面都悬挂着车向忱校长的题词“祖国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学习”。学校是“向苏学习”的实验学校,校内建有独立的理化馆、生物馆、图书馆和宏伟的大礼堂,使用的是苏联教材和教学法。这样好的教学条件,当时在全国的中学里很可能是得天独厚的。 校长由东北人民政府教育部部长、著名教育家车向忱兼任,是我最为崇敬和爱戴的长者。车老为人平易可亲,把学生的大事小事都放在心上,学习是否长进、住宿是否舒适、饭菜是否可口,他都亲自过问,对学生付出了全部的爱;车老呕心沥血,锲而不舍地献身教育事业的精神,以及他先进的教育理念和正确的办学思想,为实验学校的迅速发展奠定了基础。 学校的老师大多来自东北大学,政治思想好,教学水平高,他们能够认真贯彻党的教育方针,坚持学生德、智、体的全面发展,并能结合每个学生的特点,注重提高学生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综合能力。老师们的课饱含知识情趣,深入浅出,引人入胜。我的班主任钱永耀是数学老师,在同学们眼中,他既是教师,又是兄长,整天为我们操劳,甚至住在学校里,大家朝夕相处,关系融洽。钱老师的课,尤其是三角课,讲得非常精彩,大家亲切地称他为“钱三角”,受到全校师生的高度赞誉。 中学的岁月是一个多梦的季节。也许是出身农家的缘故,起初我最喜欢的课程是生物课。生物老师王致谦很博学,他直观生动的讲解和近于神奇的实验,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。摩尔根的遗传理论、米丘林的学说等,都使我着迷,梦也越来越真切——当一名生物学家,改良物种,创造新物种。我幻想着有一天小麦、水稻能像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,我的脑海中常常出现“蓝天、远树、金黄色麦浪”的画面。 可是随着美军仁川登陆、朝鲜战场的形势急转直下,美军倚仗先进的武器装备,由南向北迅速推进,直逼界河鸭绿江,并开始轰炸我沿江地带,并不时侵犯我辽东领空,有时甚至深入到抚顺一带。空袭警报一响,就得停课进防空洞,幸福宁静的学习生活就这样被破坏了,为了免遭战争破坏,学校准备北迁,理化馆的实验仪器设备装箱了,生物馆的珍贵动、植物标本运走了,初中的小同学先期迁往黑龙江的绥化,学校几乎搬空了,同学们的心理多么不是滋味啊! 唇亡则齿寒,户破则堂危,响应毛泽东主席抗美援朝的决定,在“赴国难,共伸义愤,卖牛买枪去从军”的歌声中,包括我在内,学校有千余名学生报名参军,准备汇入志愿军的洪流,但高中部被批准的人微乎其微。看到大家很失望,车向忱校长说:“抗美援朝是爱国,把学习搞好也是爱国,因为新中国急需建设人才。”我们听了车老一番话,只好留下来。 随着战争的进行,学校附近的机场上空出现了苏制米格15喷气式战斗机,看到志愿军空军驾机起飞迎敌,展翅蓝天的飒爽英姿,大家内心充满羡慕。当我们听到志愿军英雄张积慧击落美国王牌飞行员戴维斯的捷报时,真是非常解气,为此兴奋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。 看来,国家的安全是最重要的,如果没有强大的国防为后盾,就没有安静的学习环境,什么改良物种、当生物学家均将成为泡影。从此,我的思想发生了大转变,并迷上了喷气式战斗机。1952年春毕业前夕,我便向老师询问哪所大学有飞机设计专业。钱永耀老师说:“关内的清华大学有航空系,清华很难考,但咱们班你与另外两人是有希望的。” 在钱老师的鼓励下,天遂人愿,我报考并踏入了清华大学的校门,攻读航空系飞机设计制造专业,实现了自己的人生选择——走向航空航天的征程…… 每当我回忆起走过的道路时,就会满怀感激和怀念地想起母校——辽宁省实验中学——我理想萌生的地方、事业扬帆远航的起点。多年以来,我也一直在关注着她。她培养出多名院士、教授、高级工程科技人才以及很多高层次的领导干部,她一如既往地每年向清华、北大等一流重点大学输送许多优秀青年学子……这一切足以说明了母校在始终如一地忠实履行神圣的教育使命。“祖国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学习”,她的魂不变,我为有这样的母校而自豪! 王永志,男,辽宁省实验中学(高七班)1952年毕业生。著名航天技术专家,中国载人航天工程首任总设计师,中国工程院院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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