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蓝静立于窗前,雨滴顺着窗棂顺从的滑落。烟雨江南,迷蒙中看不清城郭的颜色,苏蓝眉头微锁。美则美矣,只不过。这三月江南,无雪亦无歌。 许多年前的寒冬,山一程 水一程,风雨载图行至塞外。苏蓝就是在那一天,遇到了他。仿佛是从宿命的另一头缓缓走来,隔了几世的擦身终于相遇,是谓:一见如故。浮光掠影不及他仰首而笑时不可一世的豪爽与张狂,他纵马,挥鞭,丰逸俊秀,天地间仿佛只有一人绝世独立。他举杯,欢歌,是草原独有的祝酒调,嗓音中流露的三分不羁,抛洒在清阔的风里。他折下一枝白梅,为苏蓝温茶,侧首,眼中含笑,满满的欢喜与直爽。五分昂扬,五分风雅,就像巧夺天工的匠人,一笔一笔,一刀一刀,刻出来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一个人。以致于许多年后,苏蓝怔怔望着西子湖畔的垂柳仍暗暗回忆,这独一无二的人,和他指尖沾染的清冷梅香,竟与这颓靡暖软的江南没有一丝相像,于是苏蓝便暗暗厌倦自己的家乡,这江南,日复一日周而复始的吟唱着絮语般无可奈何的歌,镜花水月求之而不可得,记忆中有幅画苍凉与壮阔,终始不属于这里,而画中那不羁的无双儿郎,也终是不属于自己的。 雨初歇,燕子在梁下梳妆,杨柳低垂,大概是离人的思念压得过重。 离人是谁。 苏蓝自己都没有答案。那一年转身离去,是谁放不下故园小院,亦或是谁,舍不得着疾风劲草的豪迈磅礴? 此一别,后会无期。 那时他挥墨书毫,遒劲有力的笔锋骤停,赫然的是他的名字。苏蓝也曾无数次写他的名字,一笔一划,只是从未有过那样的爽朗豪情,苏蓝的字如人一般眉清目秀,干净的不染分毫,清眸似水,且清且深,深不见底。 荒年已陌,尘埃漫天 。苏蓝再去塞外寻人之时,故人早已不在。那一天苏蓝站在草原上,孑然披着一身寂寞凄凉,注视路尘茫茫。没有世界,没有天地,亦没有你。 芳草明年绿,故人不同看。 苏蓝之故人,早在多年前,坠忘川而死。 忘川之水,在于忘情。 走了的将回忆尽数抛弃,活着的却枯坐等待,拥着无边孤单,彻夜无眠。 是谁允诺莫失莫忘,是谁裹着清冷月光,羌笛横吹出思念满腔。 不过是一场萍水的相逢相知,不过是一夜的琴瑟和鸣,弦断曲停。不过一杯茶,一樽酒,一句未唱完的歌。可是便足矣,足以让苏蓝一生不忘记。 江南已是三月,花红了林间,树绿了两岸。只不过寒烟冷雾,薄纱似的笼罩着一切,靡靡中竟有几分悲凉。苏蓝侧耳,远处似有笛声。曲调哀而不怨,泠泠如水击石。苏蓝瞳色由深转浓,这是羌笛。江南无雪,无歌。这冷冷羌笛声? 熟悉又陌生。 回忆是座断桥,我与你约定在此相逢。 模糊在寒烟中的身影从亭台楼榭中跳脱出来,渐渐清晰了轮廓,苏蓝抬眸。有一瞬间的恍然无措,那是一袭青衫,沾染了云深处的晨露,羌笛横吹,恰似故人归来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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